窗外越来越密集的乌云黑压压的沉下来,一道亮眼的闪电撕裂噩梦般的天空,接连的惊雷炸起。
教室里诡异地鸦雀无声,讲台上的老师怒目圆睁,眼前摊开的日记纸张被重力牵扯一页页快速翻掠,占据大半篇幅笔墨的“哥哥”二字如同显化的灾厄、扭曲成黏腻稠黑的线从本子上蠕动着流下,重重迭迭各类不一的声音凭空扎进脑海里——
“丑八怪不讲卫生!别和我们玩!”
“今天走大运了啊,没摸过这么嫩的”
“别烦我行不行?我没空听!”
“让你父母来看看他们教出来的好女儿!”
“不学好就学着勾引男人!”
诅咒般回荡的声音交缠在一起尖叫着排山倒海地涌来,宛如沸腾的液铅从耳膜里灌入,顷刻间摧毁她所有感官,声音连同着眼前的画面一起骤然破碎。
她痛苦至极地捂住耳朵,甚至错觉汩汩的鲜血从指缝间淌下,然而摧枯拉朽之际恶音竟莫名如潮水退散,逐渐被一声声轻柔的“瑶瑶”温和地拂去。
漆黑的画面中,慢慢有星星点点的光汇聚起来、凝结成了哥哥的身影。
程雨瑶含着泪抬起头,啜泣着看向此刻唯一能将她拽出这片深渊的他,本能地伸手妄图去触碰。
哥哥意外地回握住了她的手,她的掌间却只抓住了一片空虚。
“瑶瑶”
他的声音诡异地平静下来,像一潭激不起涟漪的冷泉。
程雨瑶的内心骤然横生不安,她张了张口从嗓间挤出破碎的音节想要呼唤他,随即带着寒意的话语毫无防备地刺进耳中。
如同严冬中凌虐的风暴携裹冰雪,呼啸着将她感知的脉络冻结,尽数撞碎。
“结束这一切吧,瑶瑶。”
一滴泪随着这句话的响起而砸落,黑暗如同被撞击的玻璃般应声而碎,四周环境在幻觉消散的扭曲中拼凑着一点点恢复正常。
日记纸页上的泪滴与曾经洇开又干涸的泪痕重合,晕开的字迹被浸泡得模糊,折磨着她的一切又一切只融成了三个字,为她铺开走向天堂又或是地狱的解脱道路。
去死吧。
——
程雨瑶不出意料地再次成为了课堂上的焦点。
她的行为古怪到令人发指,众人只见在老师的呵斥后程雨瑶霎时僵住,随后她又像是看见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一般,露出一种极度恐惧惊慌的表情,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弓下身子。
全程安静无声。
任课的老师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,连带着课堂上的学生也停下动作关注着程雨瑶异常的反应,直到数秒后她颤抖着缓缓放下手,表情不见异常地抬起头,只是脸色略显苍白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学生们不明所以,老师倒是从如临大敌的状态中松了一口气,清了清嗓子敲敲黑板吸引大家的注意力:
“同学们不要走神。程雨瑶,如果你实在不舒服,课间去找班主任请假。”
话毕他瞥了一眼程雨瑶,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,这才继续讲解刚才被打断的题目。
程雨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,调整着惊悸的呼吸,身体的操纵权才一点点被返还自己。
她抬手抹去日记上的眼泪,合上了本子。
身边的利器都已经被姜宁藏起来或者扔掉了。
还有什么办法?
她预想了跳楼后血肉横溅的模样也很快排除了这项选择,且先不论会不会惊吓到师生,事后处理现场估计也是件麻烦事。
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,程雨瑶愣了愣后自嘲地想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,真是天无绝人之路。
桌箱里还有剩下的药,只要剂量够大,应该很高的几率成功。
她神色自若地从桌箱里翻找出两盒药,掀开纸盖取出所有的铝箔板,低着头把里面的药一颗颗掰出来。
白色的药片和绿色的胶囊捏在掌心里有些黏手,她拿了张纸巾垫在桌箱里,把两大把药摊开。
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水已经凉透了,她就着那点儿水艰难地咽下了所有的药,平日里避之不及的怪异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,吞咽的时候下意识反胃,但强行噎进去后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忍。
她想,或许很多事都是这样。
是她太过懦弱,把简单的事情臆想得太过困难。明明很轻松可以办到,明明普通的正常人都可以做到,可以忍耐,她却不能。
好在、好在还剩一条属于胆小鬼可以选择的路留给她退缩。
程雨瑶从日记上撕了页空白的纸下来,简单交代了流浪猫的猫窝被自己挪到了什么地方,把这张纸迭起来放在姜宁的桌箱里,她回来时应该一眼就能看见。
下课的铃声正好敲响,她拿上日记本去年级办公室里找班主任随便编了个理由写假条。
班主任也没有过多询问,只叮嘱了她几句好好休息,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