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迭心有些茫然地停下脚步,忽而察觉自己虽然站在雨中,身上却并无湿意。
黑色雨伞的边缘渐渐出现在视野。
沈迭心轻轻眨眼,朦胧记忆上的面纱被掀起。
他想起来自己十六岁的那个夏天,他在公交车站与某人不期而遇。
“谭……”
后续的字眼还没有说完,皮肤已经感受到刺痛。
低温由寒风席卷而来。
满天飞雪仿佛在眨眼间就覆盖了一切……
包括沈迭心记忆里的公交车站,也全然被雪白遮挡。
全白的四周里,那挺拔身躯手持的黑色雨伞,是唯一的异色。
“和我走吧。”
骨节修长的手向沈迭心摊开。
“我来带你回家了。”
冰天雪地里,这是沈迭心唯一能握住的温暖。
等了很久了。
他等到那个来接他回家的人了。
彼此指尖触碰到瞬间,沈迭心如梦初醒般抬头……
空气仿佛凝固。
沈迭心坠入那双和他对视的黝黑眼眸里。
他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……
沈迭心没能从梦里清醒,反而再度进入另外的梦。
-
“冷……”
病床上的人轻声呢喃着。
他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干裂,随着低语小幅度张合。
沈迭心在梦中也眉头紧锁,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梦魇。
温嘉措叹了口气,和谭臣说:“没想到会是这样……他一开始以为是南南落水才冲出去,后来发现是别人家的孩子,也没有多考虑自己,直接就跳下去了。”
看着沈迭心苍白的唇,谭臣目光心疼又无奈。
这就是他认识的沈迭心。
看似柔软,实则善良有担当。
“南南呢?”谭臣问。
他赶来的匆忙,这会只看见病床上的沈迭心,却没看见那个被沈迭心捧在掌心的小家伙。
温嘉措说:“她在思丽卡尔顿,我安排靠得住的助理在房间里照顾她。”
谭臣点点头,目光始终落在沈迭心身上。
为了救一个连身份都没确认的孩子,把自己弄成轻微脑震荡,甚至差点就要失温……
虽然现在已经脱险,可光是想想就让人后怕——谭臣不敢相信,如果救生艇来迟十分钟,或者沈迭心跳进海的过程有问题……那他现在要面对的就是生死未卜的沈迭心。
谭臣早就看淡生死,认为上天给的命数在出生前就定下。
可在这次意外面前,他却止不住地祈祷上头手下留情。
他的沈迭心已经受了足够多的磨难,生活才刚刚好起来。
如果当真要选一个人受苦受难,那就一并算在他谭臣的头上好了。
他愿意承担。
“谭…”
沈迭心再次轻叫出声。
温嘉措微怔,反应过来后,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谭臣。
温嘉措:“他在叫你?”
“……”谭臣深呼吸,“不是。”
能让沈迭心在梦中也呼唤的人,只能是谭玉谨。
其中的关系和事情,温嘉措全然不知。
病房外,两道身影渐渐靠近。
谭臣起身迎接,拜托温嘉措先在病房里等待,帮他暂时照顾好沈迭心。
-
病房外。
谭竹仪惊魂未定,脸色还是异常难看。
在看清病房里出来的人是谁后,她的脸色迅速变了。
谭竹仪有些惊诧,“你怎么在这?”
“我不该来这里吗?”谭臣反问,“他救的是你的儿子、我的侄子,我难道不该作为家属来探望吗?”
听到这话,谭竹仪也没有反驳,顺着沈迭心救了张一鸣的事说了下去。
“这你放心,该做的我们肯定会做,医药费我们都会承担,营养费或者别的什么……我们也不会克扣,总不能在外面让谭家落了口舌。”
谭臣眉头紧蹙,双唇抿成隐忍的形状。
站在谭竹仪身边的谭川趁着安静接过话来。
谭川:“姐,咱们该给的给,不该给的不能随便给。”
谭竹仪也愣住了。
“要是他狮子大开口,我们岂不是白白当了肥羊。”谭川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,“他既不是消防员也不是警察,根本没有救人的理由。但他直接跳得那么痛快,肯定就是他看到鸣鸣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”谭竹仪问。
谭川“啧”了一声,“这还不明白吗姐。”
他自认已经把利害摆在明面上,但不仅谭竹仪一脸惊讶和不理解,谭臣也表情凝重,他只好把话说得更清楚些。
谭川:“在场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着,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跳下去救啊?